看着匆匆离去的马帮,赵江也有点愣神。
别说他了,赵山他们都发懵,刚才邱爷动刀见红就没人觉得今天能善了。
结果别人还恭恭敬敬的,屁都不敢放一个,还说以后都不来了。
再看邱爷,此刻他靠在树背上,静静地抽烟,看着傻眼瞧他的众人一笑,“酒。”
“诶!”向登峰反应过来,忙不迭地跑到他爸那儿去,“爸,酒。”
“哦,哦。”向志明忙把剩的最后一壶酒递过去,向登峰拿给邱爷,后者咕噜咕噜一阵牛饮。
一水壶的白的,喉结上下耸动,竟是没歇的干完了!
赵江看的心惊,“邱爷,你慢点儿下。”
邱爷擦了下嘴,摆摆手,没有跟他们解释的意思,背身往上走:“赵江,过来。”
说罢就走到了密林中。
赵江给了他爸一个眼神,跟了上去,恍神片刻才看到邱爷站在一死水前。
他目光炯炯地盯着这潭死水。
邱爷看,赵江也跟着看,但除了浮着的落叶,时不时冒出的几个小气泡和活动的水蜘蛛,黑水上啥都没有。
还有的话,就是两个人的倒影。
邱爷没说话,赵江也没说,一老一少并肩站了良久。
“赵小,你信命吗?”邱爷突然发声问道。
这没头没脑的话,赵江愣神,听着邱爷不似开玩笑的话,认真地说:“信,也不信。”
赵江两世为人,他不相信前世的种种不幸不能扭转,不然此生也不会连带改变了周围在意的人的命运。
但冥冥中,赵江又觉得某些注定的东西无法改变。
“呵呵。”邱爷笑,“那你这种夹在中间的最辛苦。”
“信命的话,只需要顺其自然。”邱爷吐辞字字有力,“我是偏偏不信的那种,我觉得啥特么都能干!”
说这话的时候,邱爷的脊背挺直,整个人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,不像是常年孤身一人的山狗子。
“但我活到这个岁数,又有点儿信了。”过了大概一两分钟,邱爷释然地笑说,朝赵江怀里掷出一物。
赵江接住,沉甸甸的,不是那个含金币的五脚蟾蜍又是啥?
他手上一落,从体积和质量上就能察觉到不对劲。
这蟾蜍是纯金的,只是表面不知用啥法子弄黑了。
“邱爷,这东西我不能要。”赵江神色一凛,“太贵重了。”
赵江上前几步想要还回去,邱爷今天说的话干的事,让他感觉不对劲,不舒服,心里有点惶恐。
“不给你又给谁呢?”邱爷强硬地说,“我这一脉已经没人了,其他人也用不着这个。”
邱爷说到这里也没难受的意思,“赵江,给你你就拿着。我的后事就交给你了,等我走了,那窝棚里剩的东西都给你。”
这是在交代后事了。
就跟许多孤寡老人会在枕头底下放钱,走了后村里谁帮忙收尸料理后事就归谁一样的意思。
“邱爷,那我更不能拿了!”赵江说,“你身子骨多硬朗啊!刚才亮刀多利索,还好几十年好活呢!”
“你就别逗我开心了。”邱爷笑,“我的身子骨我清楚。”
他手指头怼了怼胸口,“没心气啦,可能就今年吧,也不知道能不能过今年的冬。”
听到邱爷说的如此笃定,不像猜测更像在说确定的事,赵江一时语塞。
都说老人们到岁数,要走的时候自己是能察觉到的,而且大差不差。
瞧见赵江脸上露出悲伤,邱爷呵呵一笑,挥手道:“有啥的,我这辈子活够本了!吃喝玩乐都没差,啥阵仗没见过?现在也就惦记下身后事。”
真按邱爷的年纪来说,寿终正寝走了的话确实是喜丧。
赵江挺了挺胸,“邱爷,你放心,真到那一天,我肯定给你办的风风光光的。”
“行赵小,我信得过你。”邱爷拍了拍他肩膀,然后指了指他抱着的五脚蟾蜍:“这玩意儿,宝贝的不是它自个儿。”
赵江瞧见刚才的情形,知道金蟾蜍应该是某种信物。
邱爷回身,俯瞰下方的广阔山场,“以后西岭不过岭的地方,都是你的参场了。要碰到其他人敢来的,你就给他们管事的看这个,保准服气!”他说这话的时候,是带着得意和豪情的。
赵江一惊,看着怀中栩栩如生的蟾蜍,没想到这玩意儿这么霸道。
等于谁有了这个,就是西岭抬棒槌的正统呗?
“邱爷,这……?”赵江好奇,试探地问。
邱爷摆摆头,显然没有细说的意思,“只要你还抬棒槌,慢慢就会知道的。”
赵江点头,没有追问。
这边抬棒槌的家族,绕来绕去离不开过岭的李家。
李家家大业大,老爷子却要辛辛苦苦到这边来当套户。加上上次,邱爷知道李家老爷子被豹子咬死后的异样,肯定有不小的渊源。
赵江想了想,问道:“邱爷,你的寿材备好了吗?”
寿材说的是棺材,赵江这块上岁数的老人在生前就会张罗这个,完全没有忌讳。
木材、款式都亲自决定,宝贝得紧,做好后没事就要摩挲下,隔一段时间就要保养。
因为背靠西岭林场,所以家属区的人都会到楞场选好木头,由检尺员量好后,拿着条子到林场交钱再拉走。
如果是林场员工的途径,还能打个对半折扣。
赵江想着要是邱爷没弄,他就给准备。
“我备好了。”邱爷说,“就在我窝棚后边放着。我到时候要穿的衣服,就放在我炕头的木箱里。”
“我记住了。”赵江认真地说。
“行啦,你们赶紧回去吧。”邱爷笑,抬眼看了下赵江,“这么多棒槌,还有个大货吧?”
赵江眨巴下眼,邱爷这长的啥眼睛,到底怎么能看出来的?
瞧他表情,邱爷知道说中了,得意地嘿嘿一笑,很潇洒地就顺着山脊走。
没等赵江多感慨会儿,邱爷猛地回身,“赵小,唉,还有件事!”
吓得赵江站直,“邱爷你说。”
“等我走了,我的窝棚你占了也好谁住去了也好,别让那老胡头抢去了。”邱爷气咧咧的,“我跟他不对付,要是他住我那儿,我得去梦里找他!”
老胡头也是山狗子,和邱爷隔了两三座山头,两人以前因为山场问题闹过几回矛盾。
“行,我知道了,指定不能让他住去!”赵江笑呵呵,刚才还觉得邱爷挺有气势呢,转眼就跟小孩儿似的闹脾气。
“真记住了啊!”邱爷又多吩咐了两遍,才放心地离去。
赵江笑着摇摇头,下去找赵山他们汇合。
路上他掂着五脚蟾蜍,这玩意儿真有邱爷说的那么神?别的参帮瞧着就得让?
他赵江以后真是这片参场的指定继承人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