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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柴进门招天下客 林冲棒打洪教头(1 / 2)

有《鹧鸪天》词写道:千古高风传颂的聚义亭,英雄豪杰的事迹令人惊叹。倘若鲁智深不救林冲性命,柴进又怎能轻易获得大名。人物勇猛,战马威风,相逢之时较量武艺,尽显精湛。众人施展缚虎屠龙的本领,来与移山跨海的好汉一战。

话说当时,薛霸双手高高举起水火棍,朝着林冲的脑袋狠狠地劈了下去。说时迟那时快,薛霸的棍子刚举起来,只见松树背后猛然响起一声雷鸣般的大吼,一条铁禅杖如闪电般飞来,将那水火棍一下子隔开,扔到了九霄云外。紧接着,跳出一个胖大和尚,大声喝道:“洒家在林子里听你们多时了!” 两个公人定睛一看,那和尚身穿一件黑色布直裰,腰间挎着一口戒刀,手中提着禅杖,挥舞着就要打这两个公人。林冲这才闪过头,看清来人是鲁智深,连忙喊道:“师兄,别动手!我有话要说。” 鲁智深听了,收住禅杖。两个公人吓得呆立在原地,半晌动弹不得。林冲说:“这事不怪他们两个,都是高太尉指使陆虞候吩咐这两个公人,要害我性命。他们两个怎能不听从。你要是杀了他们,也是冤枉。”

鲁智深抽出戒刀,把捆绑林冲的绳索都割断了,然后扶起林冲,说道:“兄弟,自从和你买刀那天分别之后,洒家一直为你忧心。自从你吃了官司,我又无处去救你。打听到你被发配沧州,我在开封府前又找不到你,后来听说你被关押在使臣房内。又看到酒保去请这两个公人,说:‘店里有一位官人找你们说话。’因此洒家起了疑心,放心不下你,担心这两个家伙在路上害你,所以特地跟了过来。看到这两个坏蛋带你进了店里,洒家也在那家店里住下。夜里听到这两个家伙装神弄鬼,用滚水烫你的脚,那时我就想杀了这两个坏蛋,可客店里人多,怕有人救了他们。洒家看这两个家伙不怀好意,越发放心不下你。你五更出门的时候,洒家就先赶到这林子里,等着杀这两个坏蛋。没想到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害你,正好收拾他们。” 林冲劝道:“既然师兄救了我,就饶了他们两个的性命吧。” 鲁智深喝道:“你们这两个坏蛋,要不是看在兄弟的面子上,洒家把你们剁成肉酱!且看在兄弟的份上,饶你们两条性命。” 说着,把戒刀插回刀鞘,喝道:“你们这两个坏蛋,快扶起兄弟,都跟着洒家走!” 说完,提着禅杖先走了。两个公人哪里敢吭声,只能喊道:“林教头,救救我们两个!” 他们依旧背上包裹,拿起水火棍,扶着林冲,还帮他拖着包裹,一起跟着走出了林子。走了三四里路,看到村口有一家小酒店,四个人便走进去坐下。只见这酒店:

酒店前面挨着驿路,后面连接着溪村。几株槐树和柳树,绿荫浓郁;几处葵花和石榴,红花摇曳。门外麻麦茂密,窗前荷花婀娜。轻轻飘动的酒旗在微风中舞动,短短的芦帘遮挡着酷热的阳光。墙边的瓦瓮里,满满地装着清凉的村酒;架子上的瓷瓶中,新酿的社酒香气扑鼻。白发苍苍的老农亲自清洗酒器,面容姣好的村女在柜台前微笑着卖酒。

当下,鲁智深、林冲、董超、薛霸四人在村酒店里坐下,叫酒保买五七斤肉,打两角酒来喝,再要些面米做饼。酒保立刻忙碌起来,一边准备酒菜,一边筛酒。两个公人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敢问师父,您在哪个寺里住持?” 鲁智深笑着说:“你们这两个坏蛋,问俺住在哪里做什么?莫不是想告诉高俅,让他来对付洒家?别人怕他,俺可不怕。洒家要是撞见那家伙,让他吃三百禅杖。” 两个公人吓得再也不敢开口。他们吃了些酒肉,收拾好行李,付了酒钱,便离开了村店。林冲问道:“师兄,咱们现在要去哪里?” 鲁智深说:“杀人要见血,救人要救到底。洒家放心不下你,要一直送兄弟到沧州。” 两个公人听了,心想:“这下可坏了我们的好事,回去可怎么交代!” 但也只能顺着鲁智深一起赶路。

一路上,鲁智深想走就走,想歇就歇,两个公人哪里敢违抗。鲁智深心情好就骂几句,心情不好就动手打,两个公人不敢大声说话,更怕和尚发脾气。走了两程路,他们雇了一辆车子,让林冲上车休息,三个人跟着车子前行。两个公人心里打着小算盘,都想保住自己的性命,只能小心翼翼地顺着鲁智深。鲁智深一路买酒买肉照顾林冲,两个公人也跟着一起吃。遇到客店,他们就早早休息,晚上赶路,都是两个公人负责生火做饭,谁敢不听鲁智深的。两人私下商量:“我们被这和尚盯着,回去后,高太尉肯定不会放过我们。” 薛霸说:“我听说大相国寺菜园的廨宇里新来了一个僧人,叫鲁智深,想来就是他。回去就实话实说,我们想在野猪林结果林冲,被这和尚救了,还一路护送到沧州,所以没能下手。大不了把那十两金子还回去,让陆谦自己去找这和尚。我们只要能撇清关系就行。” 董超说:“也只能这样了。” 两人暗自商量着,暂且不提。

话不多说,鲁智深一路监押着他们,走了十七八天,距离沧州只有七十来里路了。这一路上都有人家,再没有僻静的地方。鲁智深打听得清楚了,便在松林里稍作休息。鲁智深对林冲说:“兄弟,这里离沧州不远了,前面路上都有人家,没有僻静的地方了,洒家都打听清楚了。俺现在要和你分手,日后再相见。” 林冲说:“师兄回去后,帮我跟泰山说一声。您的救命之恩,我若不死,定当厚报。” 鲁智深又拿出一二十两银子给林冲,给了两个公人三二两银子,说:“你们这两个坏蛋,本来在路上就该砍了你们的头,看在兄弟的面子上,饶你们两条狗命。现在没多远了,别再生坏心眼。” 两个公人说:“我们哪敢,都是太尉的差遣。” 接过银子,正要分手,鲁智深看着两个公人说:“你们两个坏蛋的脑袋,有这松树硬吗?” 两人回答说:“小人的头是父母给的皮肉包着骨头。” 鲁智深挥动禅杖,对着松树只一下,就打出了二寸深的痕迹,松树齐齐折断。鲁智深大喝一声:“你们这两个坏蛋,要是有坏心眼,就让你们的脑袋像这树一样。” 说完,摆了摆手,拖着禅杖,喊了一声:“兄弟保重!” 便转身回去了。

董超和薛霸吓得吐出舌头,半晌都缩不回去。林冲说:“二位上下,我们走吧。” 两个公人说:“好个莽撞的和尚,一下就打折了一棵松树!” 林冲说:“这算什么,在相国寺,他连根拔起过一棵柳树。” 两人听了,只是摇头,这才知道鲁智深的厉害是真的。三人当下离开了松林,走到晌午,远远地望见官道上有一家酒店。只见:

古老的道路旁有一座孤村,路边有一家酒店。杨柳岸边,清晨时酒旗如锦缎般垂挂;杏花村里,微风轻拂着青色的酒帘。刘伶醉卧的场景仿佛就在画床前,李白醉酒的模样好像就描在墙壁上。闻到酒香,骑马的人会停下;品尝美味,停船的人也会被吸引。这里的酒能让农夫壮胆,让野叟增色。神仙的玉佩曾在此留下,卿相的金貂也会为酒而来。

三个人走进酒店,林冲让两个公人坐在上首。董超和薛霸过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。酒店里满是酒菜,店里有三五个酒保,都手忙脚乱地搬东搬西。林冲和两个公人坐了半个时辰,酒保都不来招呼。林冲等得不耐烦了,敲着桌子说:“你这店主人太欺负人了,看我是个犯人,就不理我,我又不是白吃你的,这是什么道理?” 店主人说:“你这人原来不明白我的好意。” 林冲问:“不卖酒肉给我,有什么好意?” 店主人说:“你不知道,我们村里有个大财主,姓柴名进,大家都称他为柴大官人,江湖上都叫他小旋风。他是大周柴世宗的嫡派子孙,因为陈桥让位有德行,太祖武德皇帝赐给他誓书铁券,谁敢欺负他。他专门结交天下往来的好汉,家里养着三五十个。他常常嘱咐我们:‘酒店里要是有被发配来的犯人,让他们到我庄上来,我会资助他们。’我现在卖酒肉给你,要是你吃得满脸通红,他会以为你自己有盘缠,就不会资助你了。我这是为你好。” 林冲听了,对两个公人说:“我在东京教军的时候,常常听军中的人说起柴大官人,原来他在这里。我们何不去投奔他?” 董超和薛霸心想:“既然这样,对我们也没什么坏处。” 于是就收拾包裹,和林冲一起问店主人:“酒店主人,柴大官人庄在哪里?我们正想去投奔他。” 店主人说:“就在前面,大概过三二里路,大石桥边,转弯抹角的那个大庄院就是。” 林冲等人谢过店主人,三人出了门,果然走了三二里路,就看到一座大石桥。过了桥,是一条平坦的大路,远远地就望见绿柳成荫中,露出那座庄院。庄院四周环绕着一条宽阔的河流,两岸都是高大的垂柳,树荫中围着一圈粉墙。转弯来到庄前一看,好一个气派的大庄院。但见:

庄院大门迎着黄道,背后的山连接着青龙。万株桃花盛开,如同武陵溪的美景;千树繁花绽放,好似金谷苑的风光。聚贤堂上,四季都有盛开不败的奇花;百卉厅前,一年四季都有如同春天般的美景。堂上悬挂着皇帝赐的敕额金牌,家里有誓书铁券。朱红色的屋脊,碧绿色的瓦片,掩映着九级高堂;画栋雕梁,真是一座精美的宅舍。柴大官人行侠仗义、疏财助人,超过了卓茂;招贤纳士的风范,胜过了田文。

三个人来到庄上,只见一条宽阔的板桥之上,坐着四五个庄客,正悠闲地在那里乘凉。林冲一行三人走到桥边,向庄客行礼之后,林冲说道:“麻烦大哥帮我通报大官人,就说京城有个被发配到牢城、姓林的犯人求见。” 庄客们纷纷说道:“你运气不好,要是大官人在家,肯定会给你酒食钱财。可他今早出去打猎了。” 林冲问道: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?” 庄客说:“这可没准儿,说不定去东庄歇脚了也不一定。没法给你准信儿。” 林冲无奈地说:“这样啊,看来是我没福气,碰不上大官人。那我们走吧。” 林冲告别了众庄客,和两个公人又踏上原来的路,心里十分郁闷。走了半里多路,只见远远地从林子深处有一群人骑马赶来。但见:

这群人个个英俊潇洒,人人气概不凡。数十匹骏马迎着风嘶鸣,两三面绣旗在日光下飘动。粉青色的毡笠,如同倒翻的荷叶高高擎起;绛色的红缨,好似烂漫的莲花随意插着。飞鱼袋里,高高插着描金雀画的精致轻巧的弓;狮子壶中,整齐攒放着点翠雕翎的端正利箭。牵着几只善于驱赶獐子的细犬,架着数对能抓捕野兔的苍鹰。穿云的俊鹘系着绒绦,脱帽的锦雕戴着护指。标枪锋利,在鞍边微微露出寒光;画鼓圆润,在鞍上不时传来震响。缰绳边拴着的,都是来自天外的飞禽;马背上擎着的,莫不是山中的走兽。这场景,好似晋王亲临紫塞,又如同汉武来到长杨。

那一群人马朝着庄上飞奔而来,中间簇拥着一位官人,骑着一匹雪白的卷毛马。马上的官人长着龙眉凤目,牙齿洁白,嘴唇红润,留着三牙掩口的胡须,年纪大约三十四、五岁。他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,身穿一领紫绣团龙云肩袍,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绦环,脚蹬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,带着一张弓,插着一壶箭,领着随从,一同来到庄上。林冲看了,心里琢磨:“难道这就是柴大官人?” 但又不敢贸然询问,只能在心里暗自猜测。只见那马上的年轻官人驱马前来,问道:“这位戴着枷锁的是什么人?” 林冲赶忙躬身回答:“小人是东京禁军教头,姓林名冲,因为得罪了高太尉,被追查治罪,送到开封府问罪,判决刺配到这沧州。听前面酒店的人说,这里有位招贤纳士的好汉柴大官人,所以特地前来投奔。没料到没遇上官人,便如实相告。” 那官人听了,急忙从马上滚鞍而下,快步走近,说道:“柴进有失远迎。” 说着就在草地上向林冲下拜。林冲连忙还礼。那官人拉住林冲的手,一同往庄里走去。庄客们见状,赶紧大开庄门。柴进一直把林冲请到厅前。两人行过见面礼后,柴进说道:“我早就听闻教头大名,没想到今日能到我这寒舍,实在是满足了我平生的仰慕之愿。” 林冲回答道:“我林冲卑微低贱,却听闻大人的威名传遍四海,谁人不敬重。没想到今日因获罪被发配到这里,能结识大人,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!” 柴进再三谦让,让林冲坐在客席,董超、薛霸也依次坐下。跟随柴进的随从各自牵了马,到后院休息,暂且不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