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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杨志押送金银担 吴用智取生辰纲(1 / 2)

有《鹧鸪天》一词为证:

天罡星在山东起义,地煞星在水浒纵横。七星齐聚成就大事,在四海彰显英雄本色。人如猛虎,马似蛟龙,在黄泥冈上巧妙施计。满载金银财宝回到山寨,让中书相公懊恼不已。

话说当时公孙胜正在阁子里对晁盖说:“这北京的生辰纲乃是不义之财,取了又有何妨。” 正说着,只见一个人从外面急匆匆地冲了进来,一把揪住公孙胜,说道:“你好大的胆子!刚才你们商议的事,我都听见了。” 这人正是智多星吴学究。晁盖笑着说道:“先生别慌,快来相见。” 两人互相行礼之后,吴用说道:“在江湖上早就听闻入云龙公孙胜一清的大名,没想到今日能在此处相会。” 晁盖介绍道:“这位秀才先生,就是智多星吴学究。” 公孙胜说:“我在江湖上也常听人说起加亮先生的大名,没想到机缘巧合,能在保正庄上与贤能之士相聚。保正疏财仗义,所以天下豪杰都愿意投奔到您的门下。” 晁盖说:“还有几位相识在里面,一起请到后堂深处相见吧。” 于是三个人走进里面,与刘唐、阮氏三兄弟都见了面。

众人说道:“今日的相聚绝非偶然,应当请保正哥哥坐在首位。” 晁盖推辞道:“我不过是个穷困的庄主,又没什么稀罕的东西招待贵客,怎敢坐在首位。” 吴用说道:“保正哥哥,就依着我,先请坐吧。” 晁盖只好坐在了第一位,吴用坐在第二位,公孙胜坐在第三位,刘唐坐在第四位,阮小二坐在第五位,阮小五坐在第六位,阮小七坐在第七位,然后众人开始聚义饮酒。他们重新摆好杯盘,准备好酒菜,开怀畅饮。

吴用说道:“保正梦见北斗七星坠落在屋脊上,今日我们七人聚义举事,这岂不是应了天象。这桩富贵,我们唾手可得。我们七人相聚谋划之事,没有其他人知晓。公孙胜先生在江湖上是仗义疏财之人,所以得知这件事,前来投奔保正。之前让刘兄去探听生辰纲从哪条路来,今日天色已晚,明日一早便请启程。” 公孙胜说:“这件事不用去探听了,贫道已经打听清楚他们来的路线了,他们会从黄泥冈的大路上过来。” 晁盖说:“黄泥冈往东十里路,有个地方叫安乐村,有个闲汉叫白日鼠白胜,他曾经来投奔过我,我还资助过他盘缠。” 吴用说:“北斗上的白光,莫非应在这个人身上?到时候自有用他之处。” 刘唐问道:“黄泥冈离这里较远,我们在哪里可以藏身呢?” 吴用说:“就白胜家,那里便是我们的安身之处,而且还要用到白胜。” 晁盖问:“吴先生,我们是软取生辰纲,还是硬取呢?” 吴用笑着说:“我已经安排好了计策,就看他们来的情况,能用武力就武力夺取,不行就用智谋。我有一条计策,不知道你们觉得怎么样?是这样的……” 晁盖听了,非常高兴,跺脚说道:“好妙计!不愧被称为智多星,果然比诸葛亮还厉害。好计策!” 吴用说:“别再提了。常言说:隔墙有耳,窗外岂无人。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。” 晁盖便说:“阮家三兄弟请先回去,到时候再来小庄聚会。吴先生依旧回去教学。公孙先生和刘唐,就在我庄上暂且住下。” 当天众人饮酒直到很晚,然后各自去客房休息。

第二天五更,众人早早起来,吃过早饭。晁盖拿出三十两花银送给阮家三兄弟,说道:“这只是一点小意思,千万不要推辞。” 阮家三兄弟哪里肯接受。吴用说:“这是朋友的一番心意,不要推辞。” 阮家三兄弟这才收下了银两。众人一起把他们送出庄外。吴用凑到阮家三兄弟耳边低声说道:“就这么办,到时候千万不要误事。” 阮家三兄弟告别后,便回石碣村去了。晁盖把吴学究、公孙胜和刘唐留在庄上,每天一起商议事情。

闲话少叙。且说北京大名府的梁中书,已经把十万贯庆贺生辰的礼物都准备好了,选好日子准备派人起程。一天,梁中书在后堂坐下,蔡夫人问道:“相公,生辰纲什么时候起程呢?” 梁中书说:“礼物都已经准备好了,明后天就可以出发。只是有一件事让我犹豫不决。” 蔡夫人问:“有什么事让你犹豫不决呢?” 梁中书说:“去年花了十万贯收买金珠宝贝,送往东京,只因为用人不当,半路上被贼人劫走了,至今都没有破案。今年在我帐前,又实在找不到一个可靠的人送去,所以我才犹豫不决。” 蔡夫人指着台阶下说:“你常说这个人非常厉害,为什么不派他去,让他写个领状,送这一趟,应该不会出错。” 梁中书看了看台阶下的那个人,原来是青面兽杨志。梁中书非常高兴,随即把杨志叫到厅上,说道:“我差点把你忘了。你要是能帮我把生辰纲送到东京,我自然会提拔你。” 杨志拱手向前禀报道:“恩相差遣,我不敢不依。只是不知道怎么安排?什么时候出发呢?” 梁中书说:“让大名府准备十辆太平车子,帐前拨十个厢禁军押着车,每辆车上都插一把黄旗,上面写着‘献贺太师生辰纲’,每辆车子再安排一个军健跟着。三天内就要出发。” 杨志说:“不是我推脱,实在是去不得。请恩相另派精明能干的人去吧。” 梁中书说:“我有心要提拔你,在这献生辰纲的文书里,我另外再写一封信,在太师面前好好保举你,让你能得到一道敕命回来。你怎么反倒找借口推辞不去呢?” 杨志说:“恩相在上,小人也曾听说去年生辰纲被贼人劫去,至今没有抓到贼人。今年路上盗贼又多,情况很不好。去东京又没有水路,都是旱路,要经过紫金山、二龙山、桃花山、伞盖山、黄泥冈、白沙坞、野云渡、赤松林,这几处都是强人出没的地方。就连单身的客人,都不敢独自经过。他们知道这是金银宝物,怎么会不来抢劫呢?到时候白白丢了性命。所以我去不得。” 梁中书说:“既然这样,多派些军校护送不就行了。” 杨志说:“恩相就算派五百人去,也无济于事。这些人一听到强人来了,都会吓得先跑了。” 梁中书说:“你这么说,那生辰纲就不送了?” 杨志又禀报道:“如果依我一件事,我就敢去送。” 梁中书说:“我既然把这件事交给你,当然会依你的说法。” 杨志说:“如果依我说的,不要用车子,把礼物都装成十几条担子,扮成客人运送货物的样子,再挑选十个健壮的厢禁军,扮成脚夫挑着担子。只需要一个人和我一起,扮成客人,悄悄地连夜送往东京交付。这样才行。” 梁中书说:“你说得很对。我写书信,重重地保举你,让你能得到诰命回来。” 杨志说:“多谢恩相提拔。”

当天,梁中书就叫杨志一边准备捆绑担子,一边挑选军人。第二天,让杨志到厅前等候,梁中书出厅问道:“杨志,你什么时候出发?” 杨志禀报道:“回禀恩相,明天一早准时出发,现在就可以领状。” 梁中书说:“夫人也有一担礼物,另外送给府中的宝眷,也要你一并送去。怕你不熟悉路线,特地再派奶公谢都管和两个虞候,和你一起去。” 杨志告说道:“恩相,我去不得了。” 梁中书说:“礼物都已经捆绑好了,怎么又去不得了?” 杨志禀报道:“这十担礼物都由我负责,和其他人都要听我指挥,要早行就早行,要晚行就晚行,要住就住,要歇就歇,都由我来安排。现在又让老都管和虞候跟我一起去,他们是夫人身边的人,又是太师府门下的奶公,如果在路上和我作对,我怎么敢和他们争执呢?要是误了大事,我到时候怎么解释?” 梁中书说:“这也容易,我让他们三个都听你指挥就是了。” 杨志回答道:“如果能这样,小人愿意领状。如果有疏忽闪失,甘愿承担重罪。” 梁中书非常高兴,说道:“我果然没有看错人,你真是有见识。” 随即把老谢都管和两个虞候叫出来,当厅吩咐道:“杨志提辖愿意领状,押送生辰纲十一担金珠宝贝去东京太师府交割,这责任都在他身上。你们三人和他一起去,一路上早起晚行,住歇都要听他的话,不能和他作对。夫人交代的事情,你们自己处理。要小心谨慎,早去早回,别出什么差错。” 老都管一一答应了。当天,杨志就领了任务。

第二天一大早五更天,在府里把担子都摆在厅前,老都管和两个虞候又准备了一小担财帛,一共十一担。挑选了十一个健壮的厢禁军,都扮成脚夫的模样。杨志戴上凉笠儿,穿着青纱衫子,系上缠带,穿上行履麻鞋,挎着腰刀,提着朴刀。老都管也打扮成客人的样子,两个虞候假装成跟随的仆人。每个人都拿了条朴刀,还带了几根藤条。梁中书把文书交给了杨志。一行人都吃饱喝足后,在厅上向梁中书告辞。看着军人们挑着担子出发,杨志和谢都管、两个虞候押着,一行总共十五人,离开了梁府,出了北京城门,沿着大路向东京进发。一路上,每隔五里有一个单牌,十里有一个双牌。此时正是五月中旬,天气虽然晴朗,但酷热难耐。昔日吴七郡王有八句诗写道:

玉屏四周环绕着朱红色的栏杆,一群群游鱼在萍藻间嬉戏。

八尺长的竹席如同白虾须一般,头下枕着一枚红玛瑙。

六龙惧怕炎热不敢前行,海水仿佛要将蓬莱岛煮沸。

公子还嫌扇子风力微弱,而行人却在这滚滚红尘的道路上奔波。

这八句诗专门描写炎天暑月的景象,那些公子王孙在凉亭、水阁中,浸着浮瓜沉李,调冰雪藕避暑,尚且还嫌热。他们哪里知道,这些行人为了一点微薄的名利,又没有枷锁束缚,在三伏天里只能在路途上行走。如今杨志这一行人,为了赶在六月十五日生辰前到达,只能在路途上赶路。自从离开北京后的五七天里,他们都是五更天起床,趁着早晨凉快赶路,中午炎热时就休息。五七天后,人烟渐渐稀少,行人也越来越少,一站站都是山路。杨志却要求辰时出发,申时就休息。那十一个厢禁军,担子又重,没有一个是轻的,天气又热,实在走不动了,一看到树林就想进去休息。杨志不停地催促他们赶路,如果有人停下来,轻则痛骂,重则用藤条抽打,逼着他们前行。两个虞候虽然只背了些包裹行李,也累得气喘吁吁走不动。杨志生气地说:“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懂事!这责任可都在我身上!你们不帮我催促这些脚夫,却在背后慢慢磨蹭,这路上可不是闹着玩的。” 虞候说:“不是我们两个故意走得慢,实在是太热了走不动,所以才落后。前几天只是趁着早晨凉快赶路,现在怎么能在这么热的时候赶路呢?这实在是不公平。” 杨志说:“你说这话,简直是放屁。前几天走的都是好路,现在可是危险的地方,如果不在白天赶过去,谁敢在五更半夜走呢?” 两个虞候嘴里不敢说,心里却寻思着:“这家伙动不动就骂人。”

杨志手持朴刀,握着藤条,亲自催促着担子前行。两个虞候坐在柳阴下,一直等到老都管到来。他们赶忙向老都管诉苦:“杨家那家伙,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我们相公门下的一个提辖,竟如此嚣张!” 老都管回应道:“毕竟是相公当面交代,叫我们别和他作对,所以我一直没吭声。可这两天他的所作所为,实在让人看不下去,暂且忍耐他一下吧。” 两个虞候又说:“相公那也只是场面话,都管您自己拿主意就行。” 老都管说:“再忍他一阵子吧。” 当天走到申牌时分,他们找到一家客店住下。那十个厢禁军个个汗如雨下,不停地唉声叹气,对老都管抱怨道:“我们倒霉做了军健,明知道被派出来就是受苦的。这么炎热的天气,还挑着重重的担子,这两天又不趁着早晨凉快赶路,动不动就被老大的藤条抽打。我们都是爹娘生养的皮肉,怎么就这么命苦!” 老都管安抚道:“你们别抱怨了,到了东京,我自然会赏你们。” 众军汉说:“要是都管您一直这么待我们,我们绝对不会抱怨。”

又过了一夜。第二天,天色还没亮,众人就起床,打算趁着早晨凉快赶路。杨志跳起来大声喝道:“去哪儿!先睡下,等会儿再说。” 众军汉说:“不趁早走,等太阳大了热得走不动,又要挨打。” 杨志大骂道:“你们懂什么!” 说着拿起藤条要打人。众军汉只好忍气吞声,又躺了回去。当天一直到辰牌时分,才慢悠悠地生火做饭,吃完后继续赶路。一路上,杨志不停地驱赶着众人,不许他们到凉快的地方休息。那十一个厢禁军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抱怨,两个虞候也在老都管面前絮絮叨叨地说杨志的坏话。老都管听了,虽然没太在意,但心里也对杨志有些恼怒。

闲话不多说。就这样走了十四五日,那十四个人,没有一个不埋怨杨志的。这天在客店里,辰牌时分,众人又慢悠悠地生火,吃完早饭继续赶路。当时正是六月初四,还没到晌午,一轮红日高悬天空,没有半点云彩,天气酷热无比。古人有八句诗形容这般炎热:

祝融从南方赶来,挥舞着鞭子驱赶着火龙,火旗烈烈,烧得天空一片通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