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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回 郓哥大闹授官厅 武松斗杀西门庆(1 / 2)

有诗写道:

参透了风流二字的真谛,才明白好姻缘有时也是恶姻缘。

痴心投入时人人喜爱,冷眼旁观时个个嫌弃。

路边的野花野草不要随意采摘,保持坚贞品质才能安然。

守着家中的妻子孩子,吃着家常便饭,既不害相思之苦,也不损钱财。

话说当时何九叔突然跌倒在地,几个伙计赶忙扶住他。王婆见状,马上说道:“这是中邪了,快拿水来。” 喷了两口凉水后,何九叔渐渐有了动静,开始苏醒过来。王婆说:“先把九叔扶回家,再做打算。” 两个伙计用扇门板,一路把何九叔抬回了家。家人赶紧迎上来,将他安置在床上。何九叔的老婆哭着说:“你早上还高高兴兴地出去,怎么就变成这样回来了!平时也没听说会中邪啊。” 坐在床边不停地哭泣。何九叔见伙计们都不在跟前,踢了踢老婆,低声说:“你别难过,我没事。刚才去武大家收殓,走到巷子口时,遇到县前开药铺的西门庆,他请我去吃了顿饭,还送了我十两银子,说:‘收殓的尸首,一切都帮忙遮掩一下。’我到了武大家,看到武大郎的老婆,那模样就不像是个正经人,我心里便有了八九分怀疑。到那儿揭开灵幡一看,武大郎面皮紫黑,七窍不停地渗出血来,唇口上还微微露出齿痕,肯定是中毒死的。我本想把事情张扬出去,可又怕没人给武大郎做主,还得罪了西门庆,这不是去招惹麻烦吗?要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他入殓了,武大郎有个兄弟,就是前几天在景阳冈上打虎的武都头,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汉子,要是他早晚回来,这事肯定会败露。” 老婆说:“我也听说前几天有人讲:‘后巷乔老的儿子郓哥,去紫石街帮武大郎捉奸,还在茶坊闹了一场。’肯定就是这件事。你可以慢慢去打听。现在这事儿也不难办,就让伙计们去收殓,问问什么时候出丧。要是停丧在家,等武松回来出殡,那就没什么麻烦;要是直接出去埋葬了,也没关系;要是打算出去把尸体烧了,那肯定有问题。到时候,你就装作去送丧,趁人不注意,拿两块骨头,把这十两银子也收好,这就是个重要的证据。武松要是回来,不问就算了,这不也给西门庆留了面子,日后也好相处,不是挺好的吗?” 何九叔说:“家里有你这样贤慧的妻子,看得就是明白!” 随即叫来伙计,吩咐道:“我中邪了,去不了。你们去收殓吧,顺便问问什么时候出丧,回来赶紧告诉我。得到的钱,你们分了,事情都要办妥当。要是给我钱,可别要。” 伙计们听了,便去武大家收殓。停丧安灵的事办完后,回来告诉何九叔:“他家大娘子说:‘三天后就出殡,去城外火化。’” 伙计们各自分了钱,散去了。何九叔对老婆说:“你说得对。到时候我去偷几块骨头就是了。”

再说王婆一个劲儿地怂恿潘金莲,当夜守着灵柩。第二天,请了四个和尚来念了些经文。第三天一大早,伙计们来抬棺材,也有几家邻居街坊来相送。潘金莲披上孝服,一路上假哭着武大郎,来到城外的火化场,便让人点火烧棺材。这时,只见何九叔手里提着一叠纸钱来到场里,王婆和潘金莲迎上去说:“九叔,您身体好了,真是太好了。” 何九叔说:“小人前几天买了大郎一笼炊饼,钱还没给,特地拿这叠纸钱来烧给大郎。” 王婆说:“九叔真是有心!” 何九叔烧了纸钱,就帮着催促烧化棺材。王婆和潘金莲道谢说:“多亏了何九叔帮忙,回家后一定重谢。” 何九叔说:“小人向来热心。娘子和干娘放心,去斋堂招待众街坊,小人帮你们看着。” 支走了潘金莲和王婆,何九叔用火钳夹了两块骨头,敲去侧边,拿到骨池里一浸,只见骨头变得酥黑。何九叔把骨头收好,也来到斋堂,和众人敷衍了一会儿。棺木烧完,收拾骨殖,放进池子里。众邻居回家,各自散去。何九叔带着骨头回到家,拿张纸把年月日期、送丧人的名字都写好,和那十两银子包在一起,用布袋装着,放在房里。

那潘金莲回到家,在柜子前面设了个灵牌,上面写着 “亡夫武大郎之位”。灵床前点着一盏琉璃灯,里面贴着些经幡、钱垛、金银锭、彩色绸缎之类的东西。此后,她每天都和西门庆在楼上肆意玩乐。和之前在王婆房里偷偷摸摸不同,现在家里没人碍事,两人可以随意留宿。从此,西门庆常常三五夜不回家,家里的人都不太高兴。这女色啊,真是害人不浅,有得意的时候,必然就有倒霉的时候。有一首《鹧鸪天》专门说这女色之事:

色胆包天,身不由己,两人情意深厚,缠绵悱恻。只想着当时的欢乐,哪曾想会有祸事!贪图快乐,肆意游玩,最终英雄壮士会来报仇。看看褒姒和幽王的故事,最后血溅刀下,走向末路。

西门庆和潘金莲整天寻欢作乐,肆意吃喝,关系越来越亲密,却也不顾外人知晓。这条街上远近的人家,没有一个不知道这事的,可都惧怕西门庆是个蛮横无理的无赖,谁也不敢多管闲事。

俗话说:乐极生悲,否极泰来。时光飞逝,转眼间又过了四十多天。武松自从领了知县的命令,押送车仗到东京亲戚处,投下书信,交割好箱笼,在街上闲逛了几天,拿到回书,便带着一行人踏上回阳谷县的路。这一来一回,差不多两个月。去的时候是新春时节,回来时已经是三月初。在路上,武松只觉得心神不宁,身心恍惚,一心想着赶紧回去见哥哥,于是先到县里交了回书。知县见了很高兴,看完回书,知道金银宝物都交割清楚了,赏了武松一锭大银,还摆酒招待,这些都不必细说。武松回到住处,在房里换了衣服鞋袜,戴上一顶新头巾,锁好房门,径直往紫石街走去。两边的邻居看到武松回来,都吓了一跳,心里暗暗捏了把汗,小声说道:“这下家里要出事了!这个厉害的主儿回来,怎么会善罢甘休?肯定要闹出大事来!”

武松来到门前,掀起帘子,探身进去,看到灵床上写着 “亡夫武大郎之位” 七个字,一下子愣住了,瞪大双眼说:“难道是我眼花了?” 大声喊道:“嫂嫂,武二回来了!” 当时,西门庆正和潘金莲在楼上玩乐,听到武松的叫声,吓得屁滚尿流,急忙从后门跑出去,穿过王婆家逃走了。潘金莲回应道:“叔叔稍坐会儿,我这就来。” 原来,这潘金莲自从药死武大郎后,根本不肯戴孝,每天都是浓妆艳抹,和西门庆寻欢作乐。听到武松喊 “武二回来了”,她赶忙在面盆里洗去胭脂水粉,拔下首饰钗环,头发随意挽了个发髻,脱去红裙绣袄,换上孝裙孝衫,便从楼上抽抽噎噎地假哭着下来。

武松说:“嫂嫂先别哭,我哥哥什么时候死的?得的什么病?吃的谁的药?” 潘金莲一边哭,一边说:“你哥哥在你走后一二十天,突然得了急性心口疼。病了八九日,求神问卜,什么药都吃过了,还是治不好,就去世了。撇下我好苦啊!” 隔壁的王婆听到了,生怕事情败露,赶紧过来帮着打圆场。武松又问:“我哥哥从来没得过这种病,怎么心口疼就死了?” 王婆说:“都头,怎么能这么说呢!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。谁能保证一直不出事呢?” 潘金莲说:“多亏了这个干娘!我一个妇道人家,无依无靠,要不是干娘,邻居们谁肯来帮我!” 武松问:“现在埋在哪里?” 潘金莲说:“我一个人,到哪儿去找坟地?没办法,停了三天,就拉出去火化了。” 武松问:“哥哥死了几天了?” 潘金莲说:“再过两天,就是断七了。”

武松沉思了好一会儿,便出门径直前往县里。到了住处,打开锁,走进房间,换上一身素净的衣服,让土兵找来一条麻绦系在腰间,又在身上藏了一把刀身尖长、刀柄短小、刀背厚实、刀刃锋利的解腕刀,拿了些银两带在身边。他叫来一个土兵,锁好房门,去县前买了些米面、椒料等物,还有香烛和冥纸,傍晚时分回到家中敲门。潘金莲打开门,武松让土兵去准备饭菜。武松在灵床前点起灯烛,摆上酒食。到了二更时分,一切准备妥当,武松扑倒在地,拜道:“哥哥,你的阴魂想必就在附近!你生前为人老实,如今死后却死得不明不白。你若是含冤受屈,被人害死,就托梦给我,兄弟一定为你做主报仇!” 说完,他把酒洒在地上祭奠,烧化了冥纸,接着放声大哭,哭得两旁的邻居都心生凄凉之感。潘金莲也在屋里假意哭泣。武松哭完后,和土兵一起吃了饭菜和酒,找来两条席子,让土兵睡在中门旁边,自己则拿了一条席子,在灵床前睡下。潘金莲独自上楼,关上楼门睡觉。

大约快到三更的时候,武松翻来覆去难以入眠,看那土兵,睡得鼾声如雷,像死人一般一动不动。武松起身,看着灵床前那盏琉璃灯半明半暗,侧耳倾听更鼓,正好敲到三更三点。武松叹了口气,坐在席子上自言自语道:“我哥哥生前懦弱,怎么死后还是这么不明不白!” 话还没说完,只见灵床

无形无影,既非雾也非烟。盘旋起来如同怪风刺骨般寒冷,凛冽得像煞气穿透肌肤般阴寒。灵前的灯火在昏暗中失去了光明,墙壁上的纸钱在惨暗中纷纷飞散。隐隐约约似乎隐藏着被毒死的冤魂,飘飘荡荡的是那招魂的幡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