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发乱蓬蓬的,没有梳理,面容也没洗净,沾满灰尘。内心依旧善良,可娇美的姿态却已憔悴。嘴唇毫无血色,腰肢无力地弯曲着。眉头紧皱,蛾眉颜色浅淡;身形瘦弱,说话声音低微。
她走过来看到高老,一把拉住,抱头痛哭。行者说:“先别哭!先别哭!我问你,妖怪去哪儿了?” 女子说:“不知道去哪儿了。这段时间,他天亮就走,天黑才来,来来回回都是云里雾里的,也不知道去了哪里。因为知道父亲要赶走他,他也经常防备着,所以总是晚上来早上走。” 行者说:“不用说了。老人家,你带女儿到前面宅子里,慢慢叙叙旧,让老孙我在这里等他。他要是不来,你可别怪我;他要是来了,我一定帮你把他彻底除掉。” 老高欢欢喜喜地把女儿带走了。
行者施展神通,摇身一变,变得和那女子一模一样,独自坐在房里等那妖精。没过多久,一阵风刮来,真的是飞沙走石。好一阵狂风:
起初只是微微吹拂,后来变得浩浩荡荡。
微微吹拂时天地广阔,浩浩荡荡时畅通无阻。
吹落花朵折断柳枝,比折断麻秆还容易,吹倒树木摧毁树林,如同拔起青菜。
搅得江河翻涌,令鬼神发愁,山石崩裂,天地为之震惊。
衔花的麋鹿迷失了踪迹,摘果的猿猴也迷失在外。
七层铁塔被吹得摇晃,伤及佛头,八面的幢幡被吹坏,损伤宝盖。
金梁玉柱被连根拔起,房上的瓦片像燕子般飞落。
划船的艄公赶忙许愿,开船的人急忙用猪羊祭祀。
当地的土地神抛弃了祠堂,四海的龙王都来朝拜。
海边撞坏了夜叉的船只,长城被刮倒了半边。
那阵狂风过后,只见半空中来了一个妖精,果然长得十分丑陋:黑脸短毛,长嘴巴大耳朵;穿着一件不青不蓝的梭布直裰,系着一条花布手巾。行者暗自笑道:“原来是这么个家伙!” 好个行者,既不迎上去,也不询问,而是躺在床上装病,嘴里不停地哼哼着。那妖怪没看出真假,走进房里,一把搂住,就要亲嘴。行者暗自笑道:“这家伙还真敢来招惹老孙我!” 随即使出拿法,托住那妖怪的长嘴,猛地一摔,把他头朝下扔到了床下。那妖怪爬起来,扶着床边说:“姐姐,你今天怎么有点怪我?是不是我来得晚了?” 行者说:“不怪!不怪!” 妖怪说:“既然不怪我,怎么把我摔这一跤?” 行者说:“你怎么这么小家子气,一进来就搂我亲嘴?我今天有点不舒服,要是平常身体好的时候,就起来开门等你了。你快脱了衣服睡觉吧。” 那妖怪没明白行者的意思,真的就去脱衣服。行者跳起来,坐在净桶上。那妖怪又回到床上摸了一把,没摸到人,叫道:“姐姐,你去哪儿了?快脱衣服睡觉吧。” 行者说:“你先睡,我去上个厕所。” 那妖怪果然先脱了衣服上床。行者忽然叹了口气,说:“我怎么这么倒霉啊!” 妖怪问:“你为什么烦恼?怎么就倒霉了?我到了你家,虽然吃了些茶饭,可也没白吃:我帮你家扫地通沟,搬砖运瓦,筑土打墙,耕田耙地,种麦插秧,创建家业。如今你身上穿的绸缎,戴的金银首饰,一年四季有花果享用,逢年过节有蔬菜烹饪,你还有什么不称心的,这样唉声叹气,说什么倒霉?” 行者说:“不是这么回事。今天我父母隔着墙,又是扔砖又是骂我的。” 妖怪问:“他们为什么打骂你?” 行者说:“他们说我和你做了夫妻,你是他们门下的女婿,却一点礼数都没有。你长着这么丑的嘴脸,又不会和姨夫打交道,也见不得亲戚,还不知道你从哪儿来,姓什么叫什么,败坏他们的清誉,玷辱他们的门风,所以才这样打骂我,我心里烦恼。” 妖怪说:“我虽然长得有点丑,要是想变俊,也不难。我刚来的时候,就跟他们讲过,他们愿意才招我进门的。今天怎么又说起这话!我家住在福陵山云栈洞。我因为相貌的缘故,就姓猪,官名叫猪刚鬣。他要是再来问你,你就把这话告诉他。”
行者暗自高兴,心想:“这妖怪还挺老实,不用动刑,就把情况交代得这么清楚。既然知道了他的住处和姓名,不管怎样都要把他捉住。” 行者说:“他们要请法师来捉你呢。” 妖怪笑道:“睡你的觉!睡你的觉!别理他们!我会天罡数的变化,还有九齿钉耙,怕什么法师、和尚、道士?就算你父亲诚心请来九天荡魔祖师下凡,我也曾和他相识,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。” 行者说:“他们说要请一个五百年前大闹天宫、姓孙的齐天大圣来捉你呢。” 那妖怪听到这个名头,顿时就有点害怕了,说:“既然是这样,那我走了。这夫妻是做不成了。” 行者问:“你怎么说走就走?” 妖怪说:“你不知道:那大闹天宫的弼马温,有点本事,我怕我打不过他,到时候丢了面子,不好看。” 他穿上衣服,打开门,往外就走;被行者一把扯住,行者在自己脸上一抹,现出原形,大喝一声:“好妖怪,往哪儿跑!你抬头看看我是谁?” 那妖怪转过头来,看见行者龇牙咧嘴,火眼金睛,满脸长毛,就像个活雷公一样,吓得他手麻脚软,只听 “刺啦” 一声,挣破了衣服,化作一阵狂风逃走了。行者急忙上前,抽出铁棒,朝着风打了一下。那妖怪化作万道火光,径直朝自己的老巢飞去。行者驾着云,在后面追赶,喊道:“往哪儿跑!你要是上天,我就追到斗牛宫!你要是入地,我就追到枉死狱!” 咦!不知道这一去会追到什么地方,胜负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