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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回 王凤姐弄权铁槛寺 秦鲸卿得趣馒头庵(1 / 2)

话说宝玉抬眼望去,只见北静王水溶头上戴着洁白簪缨的银翅王帽,身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的白蟒袍,腰间系着碧玉红鞓带,面庞如同美玉般温润,双目好似明亮的星辰,真是个极为秀丽的人物。宝玉急忙快步上前参见,水溶赶忙从轿内伸出手来,轻轻挽住宝玉。水溶见宝玉头戴束发银冠,勒着双龙出海的抹额,身着白蟒箭袖,围着攒珠银带,面容像春天盛开的花朵般娇艳,眼睛似点漆般乌黑明亮。水溶笑着说道:“果然名不虚传,真如‘宝’似‘玉’啊。” 接着又问道:“你衔着的那块宝贝在哪里呢?” 宝玉听到询问,连忙从衣服里面取出来递给水溶。水溶仔细地端详着,又念了上面的字,然后问道:“这宝贝真的灵验吗?” 贾政赶忙说道:“虽说如此,但还未曾试过。” 水溶一边对这宝贝称奇不已,一边整理好彩绦,亲自给宝玉把宝贝佩戴上,接着又拉着宝玉的手,询问他几岁了,在读什么书。宝玉一一如实作答。

水溶见宝玉说话条理清晰,谈吐文雅,又转而对贾政笑着说:“令郎真是人中龙凤,并非小王在您面前唐突,将来必定是‘雏凤清于老凤声’,前途不可限量啊。” 贾政连忙陪着笑脸说道:“犬子岂敢妄承王爷如此夸赞。若是真如王爷所言,那也是托王爷的福,我们这些晚辈的荣幸啊。” 水溶又说道:“只是有一点,令郎有这般资质,想必老太夫人和夫人必定十分疼爱。但我们这些年轻人,切不可过于溺爱,溺爱就难免荒废学业。以前小王也曾犯过这样的错误,想来令郎也未必不会如此。若令郎在家中难以专心用功,不妨常到寒舍来。小王虽无大才,却承蒙许多四海名士来到京城后,都对我另眼相看,因此寒舍常聚有不少高人。令郎常去与他们交流切磋,学问必定能日益增进。” 贾政赶忙躬身应承下来。

水溶又将手腕上的一串念珠取了下来,递给宝玉说:“今日初次相会,仓促间竟没有准备敬贺之物,这是前日圣上亲赐的苓香念珠一串,权且当作初次见面的贺礼吧。” 宝玉连忙接过,转身交给贾政。贾政和宝玉一同向水溶道谢。于是贾赦、贾珍等人一起上前,请北静王回府。水溶说:“逝者已登仙界,不再是我们这些尘世中的凡人。小王虽然承蒙天恩,世袭郡王之位,但又怎能越过灵柩而前行呢?” 贾赦等人见他执意不肯,只得告辞谢恩回来,吩咐手下停止奏乐,待浩浩荡荡的送殡队伍全部通过后,才让水溶回府。此事暂且不表。

且说宁国府送殡,一路上热闹非凡。刚到城门前,又有贾赦、贾政、贾珍等诸位同僚下属,在自家的祭棚前迎接祭奠,贾家众人一一谢过,然后出城,径直朝着铁槛寺的大路行进。这时,贾珍带着贾蓉来到各位长辈面前,请他们坐轿或者上马。于是贾赦这一辈的人各自上了车轿,贾珍这一辈的人也准备上马。凤姐儿因为记挂着宝玉,担心他在郊外任性逞强,不听家人的话,而贾政又不会管这些小事,生怕宝玉出什么意外,回去不好向贾母交代,于是便让小厮去叫宝玉过来。宝玉只得来到她的车前。凤姐笑着说:“好兄弟,你是个尊贵的人,有着女孩儿一样的人品,别学他们在马上胡闹。下来,咱们姐弟俩一起坐车,不好吗?” 宝玉听了,连忙下了马,钻进凤姐的车里,二人一边说笑,一边向前行进。

没过一会儿,只见从那边有两匹马飞奔而来,到了离凤姐车不远的地方,两人一起跳下马,走到车旁回禀说:“这里有休息的地方,奶奶请下车歇一歇,更换一下衣服。” 凤姐急忙让人去请示邢夫人和王夫人的意见。那人回来报告说:“太太们说不用歇了,让奶奶自行决定。” 凤姐听了,便决定在这里歇一歇再走。众小厮听令,赶着辕马,从人群中岔出,往北疾驰而去。宝玉在车内急忙让小厮去请秦相公。当时秦钟正骑着马,跟在他父亲的轿子旁边,忽然看见宝玉的小厮跑来,请他去打尖。秦钟一看,只见凤姐儿的车往北去了,后面还拉着宝玉的马,搭着鞍笼,便知道宝玉和凤姐一起坐车,于是自己也赶忙带着马追了上来,一同进入一个村庄的大门。早有贾家的家人把村里的百姓都撵走了。这农家房舍不多,女人们无处回避,也只好由着他们了。那些村姑和农妇们看到凤姐、宝玉、秦钟的容貌、衣着和举止礼数,哪有不喜欢看的呢?

不一会儿,凤姐走进一间简陋的屋子,让宝玉等人先出去玩耍。宝玉等人领会了她的意思,便和秦钟一起,带着小厮们四处游玩。他们对农家使用的各种东西都从未见过。宝玉一看到锹、镢、锄、犁等农具,都觉得十分新奇,不知道这些是做什么用的,叫什么名字。小厮们在一旁一一告诉了他这些农具的名称和用途。宝玉听了,点头感叹道:“难怪古人诗中说‘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’,确实是这个道理啊。” 一边说着,一边又走到一间屋子前,只见炕上有个纺车,宝玉又问小厮们:“这又是什么东西?” 小厮们又向他说明了原委。宝玉听后,便上前去转动纺车玩耍,觉得十分有趣。这时,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农家丫头跑了过来,大声叫嚷着:“别弄坏了!” 众小厮连忙大声喝止宝玉。宝玉赶忙松开手,陪着笑脸说:“我因为没见过这个,所以试一试。” 那丫头说:“你们哪里会摆弄这个,站开,我纺给你们看。” 秦钟暗暗拉了拉宝玉,笑着说:“这姑娘很有意思。” 宝玉一把推开他,笑着说:“该死的!再乱说,我就打你。” 正说着,只见那丫头纺起线来。宝玉刚要开口说话,只听那边有个老婆子喊道:“二丫头,快过来!” 那丫头听到喊声,丢下纺车,径直走了。

宝玉感到有些失落,觉得无趣。这时,凤姐儿派人来叫他和秦钟进去。凤姐洗了手,换好衣服,抖去灰尘,问他们要不要换衣服。宝玉说不换,也就作罢了。家里的仆妇们把带着的行路用的茶壶茶杯、十锦屉盒,以及各种小点心端了过来。凤姐等人喝过茶,等仆妇们收拾好,便起身准备上车。外面旺儿已经准备好了赏钱,赏给了本村的主人。庄妇们前来叩谢赏钱。凤姐并没有太在意,宝玉却留意看了看,人群中并没有二丫头。不一会儿上了车,走了没多远,只见迎面二丫头怀里抱着她的小兄弟,和几个小女孩有说有笑地走来。宝玉恨不得下车跟着她去,可又知道众人肯定不会同意,只好用目光相送,无奈车轻马快,转眼间二丫头就消失不见了。

没走多久,他们就又跟上了送殡的大队伍。前方早有法鼓金铙声传来,幢幡宝盖飘扬:原来是铁槛寺前来迎接灵柩的众僧都到了。没过多久,众人进入寺中,又开始举行佛事,重新设置香坛。将灵柩安放在内殿的偏室之中,宝珠在里面的寝室陪伴。外面贾珍款待所有的亲友,有的亲友留下来吃饭,有的吃过饭便告辞了。贾珍一一谢过,公侯伯子男等宾客一批一批地散去,到了未末时分,宾客才全部散尽。里面的女眷们则都是由凤姐张罗接待,先从显要官员的诰命夫人开始安排,一直到晌午过后,女眷们才全部离开。只有几个关系极为亲近的亲戚,要等做完三天的安灵道场才走。那时邢夫人和王夫人知道凤姐肯定不能回家,便也准备进城。王夫人想带宝玉一起回去,宝玉刚到郊外,哪里肯回去,只想跟着凤姐。王夫人没有办法,只好把宝玉交给凤姐,自己回去了。

原来这铁槛寺是当年宁荣二公修建的,如今还有香火地亩的布施,以备京中有人去世后,能在这里方便地寄放灵柩。寺里的阴宅和阳宅都已经准备妥当,可供送灵的人居住。没想到如今后辈人口众多,贫富状况各不相同,性情也有差异:有些家境贫寒但安分守己的,就住在这里;有些讲究排场、有钱有势的,就说这里不方便,一定要另外在村庄或者尼姑庵找个住处,作为事情办完后休息的地方。就像这次秦氏的丧事,族里的人大多都暂时住在铁槛寺,只有凤姐嫌这里不方便,因此早早派人去和馒头庵的姑子净虚说好了,腾出两间房子作为自己的下榻之处。

原来这馒头庵就是水月庵,因为庵里做的馒头很好吃,便有了这个俗称,它离铁槛寺不远。此时和尚们做完了功课,献过了晚茶,贾珍便让贾蓉请凤姐去休息。凤姐见还有几个妯娌陪着女眷,便向众人告辞,带着宝玉、秦钟前往水月庵。原来秦业年事已高,身体多病,不能在这里,只让秦钟留下来等待安灵。秦钟便跟着凤姐、宝玉,不一会儿就到了水月庵。净虚带着智善、智能两个徒弟出来迎接,大家相互见过礼。凤姐等人来到净室,换好衣服,洗净手后,凤姐见智能儿长高了不少,模样也越发标致了,便说道:“你们师徒这几天怎么也不去我们那里?” 净虚说:“这几天实在太忙了,因为胡老爷府里添了公子,太太送了十两银子来,让请几位师父念三天《血盆经》,忙得一点儿空闲都没有,所以没能去给奶奶请安。”

暂且不说老尼陪着凤姐说话。且说秦钟和宝玉二人正在殿上玩耍,看见智能儿走过来,宝玉笑着说:“能儿来了。” 秦钟说:“理她做什么?” 宝玉笑着说:“你别装蒜,那天在老太太屋里,一个人都没有,你搂着她做什么?这会儿还想骗我。” 秦钟笑着说:“哪有这回事。” 宝玉笑着说:“有没有也不管你,你叫她倒碗茶来给我喝,我就不追究了。” 秦钟笑着说:“这可奇怪了,你叫她倒,她还能不倒?何必非要我来说。” 宝玉说:“我叫她倒,她没什么情意,哪比得上你叫她倒,她才会用心。” 秦钟只好说道:“能儿,倒碗茶来给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