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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 卫宣公筑台纳媳 高渠弥乘间易君(1 / 2)

卫宣公名叫晋,为人荒淫放纵,毫无检点。在他还是公子的时候,就与父亲卫庄公的妾室夷姜私通,生下一个儿子,寄养在民间,取名为急子。宣公即位后,原配邢妃不受宠爱,只有夷姜得宠,二人如同夫妻一般。宣公还许下承诺,要立急子为继承人,并将他托付给右公子职照顾。

当时急子已经长大,年满十六岁,宣公为他聘娶了齐僖公的长女。使者回国后,宣公听闻齐女有绝世美貌,心中贪恋其美色,却难以开口表达。于是,他找来能工巧匠,在淇河之上修筑了一座高台,台顶朱栏环绕,华美的楼阁林立,内部宫殿重重,极为奢华,取名为新台。宣公先是以聘问宋国为名,把急子支开,然后派左公子泄前往齐国,直接将齐女姜氏迎到新台,自己娶了她,这就是宣姜。当时的人创作了《新台》一诗,来讽刺宣公的淫乱行为:“新台有泚,河水弥弥,燕婉之求,籧篨不鲜!鱼网之设,鸿则离之。燕婉之求,得此戚施!” 诗中的 “籧篨”“戚施”,都是形容丑恶的外貌,以此来比喻宣公。意思是姜氏原本追求美好的伴侣,没想到却嫁给了如此丑恶之人。后人读到这段历史,都说齐僖公的两个女儿,长女宣姜,次女文姜,宣姜与公公乱伦,文姜与兄长乱伦,人伦天理在她们身上完全灭绝了!有人写诗感叹道:“妖艳春秋首二姜,致令齐卫紊纲常。天生尤物殃人国,不及无盐佐伯王!”

急子从宋国回到卫国,前往新台复命。宣公让他以庶母之礼,拜见姜氏。急子没有丝毫怨恨之意。宣公自从娶了齐女后,整天在新台寻欢作乐,又将夷姜抛在了一边。这样过了三年,宣公与齐姜接连生下两个儿子,长子叫寿,次子叫朔。自古就有 “母爱子贵” 的说法。宣公因为偏爱齐姜,便把从前对急子的怜爱之情,都转移到了寿和朔的身上。他心里想着,等自己百年之后,把卫国的江山传给寿和朔兄弟,这样他就心满意足了,反而觉得急子成了多余的人。只是因为公子寿天性孝顺友爱,与急子如同亲兄弟一般亲密,常常在父母面前为兄长说好话。而急子又性情温柔,恭敬谨慎,没有任何失德之处,所以宣公一直没有表露自己的想法。他私下里将公子寿托付给左公子泄,希望日后能扶持他成为国君。

公子朔虽然与寿是一母所生,但两人的贤愚截然不同。公子朔年纪尚小,却天生狡猾,仗着母亲受宠,暗中豢养敢死之士,心怀不轨。他不仅厌恶急子,就连亲哥哥公子寿,也像眼中钉一样讨厌。只是事情有轻重缓急,他觉得先除掉急子最为要紧。于是,他常常在母亲面前挑拨,说:“父亲现在虽然对待我们母子还不错,但有急子在先,他是兄长,我们是弟弟。将来传位,难免要遵循长幼顺序。况且夷姜被您夺走宠爱,心中积怨已久。如果急子成为国君,她就是国母,我们母子就没有安身之地了!” 齐姜原本是急子的未婚妻,如今跟随宣公,又生下儿子,也觉得急子对自己不利。于是,她与公子朔合谋,经常在宣公面前诋毁急子。

有一天,是急子的生日,公子寿摆酒为他庆贺,公子朔也一同赴宴。席间,急子与公子寿交谈甚欢,公子朔插不上话,便借口生病提前离开了。他径直跑到母亲齐姜面前,双眼流泪,编造了一个大谎言,哭诉道:“孩儿好心和自己的哥哥一起给急子祝寿,急子喝酒喝到半醉时,在玩笑中竟然叫孩儿‘儿子’。孩儿心中不服,说了他几句。他却说:‘你母亲原本就是我的妻子,你叫我父亲,也是理所当然。’孩儿还想再开口,他就挥舞着手臂要打我。多亏自己的哥哥劝阻,孩儿才逃席跑了回来。孩儿受了这么大的侮辱,希望母亲告诉父亲,为孩儿做主!” 齐姜信以为真。等宣公入宫后,她便呜呜咽咽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宣公,还添油加醋地说:“他还想玷污我,说:‘我母亲夷姜,原本是父亲的庶母,尚且被收纳为妻。何况你母亲原本是我的旧妻,父亲只不过是暂时借用,早晚要把卫国江山连同你母亲一起还给我。’” 宣公召来公子寿询问,寿回答说:“根本没有这回事。” 宣公半信半疑,只是派内侍传旨责备夷姜,说她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儿子。夷姜心中充满怨气,无处申诉,最终上吊自杀。髯翁写诗感叹道:“父妾如何与子通?聚麀传笑卫淫风。夷姜此日投缳晚,何似当初守节终!”

急子悲痛地思念母亲,又担心父亲责怪,只能暗自哭泣。公子朔又与齐姜一起诋毁急子,说他因为生母死于非命,口出怨言,日后还要让他们母子偿命。宣公原本并不相信这些话,但禁不住嫉妒的妾室和心怀叵测的儿子日夜在耳边挑拨,一定要宣公杀掉急子,以绝后患,宣公最终不得不听从。但他反复思量,始终觉得没有合适的理由杀掉急子,必须借助他人之手,让急子死在道路上,才能掩人耳目。

当时,恰好齐僖公约请各国一起讨伐纪国,并向卫国征兵。宣公于是与公子朔商议,借口前去商定出兵日期,派急子前往齐国,并交给他白色的旗帜作为标识。莘野是前往齐国的必经之路,急子乘船到了那里,必然要上岸。在莘野安排人手,他肯定毫无防备。公子朔向来私下豢养敢死之士,此时正好派上用场,让他们假扮盗贼,埋伏在莘野。只要看到白色旗帜经过,就一拥而上动手。事成之后,拿着旗帜回来复命,必定会得到重赏。公子朔安排妥当后,回去告诉了齐姜,齐姜心中十分高兴。

公子寿看到父亲屏退众人,单独召见弟弟朔商议事情,心中起了疑惑。他入宫去见母亲,试探母亲的口气。齐姜没有隐瞒,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他,并嘱咐道:“这是你父亲的主意,想要除掉我们母子的后患,千万不能泄露给别人。” 公子寿知道这个计划已经确定,劝谏也没有用。于是,他私下里去见急子,把父亲的计划告诉了他:“此去莘野是必经之路,恐怕凶多吉少。你不如逃到别的国家,另做打算。” 急子却说:“作为儿子,听从父亲的命令就是孝顺。抛弃父亲的命令,就是逆子。世上哪有无父之国,就算想逃,又能逃到哪里去呢?” 于是,他整理行装,毅然登上了前往齐国的船。

公子寿哭着劝阻,但急子不听。公子寿心想:“我哥哥真是个仁人君子!他这次出行,如果死在盗贼手里,父亲立我为继承人,我又怎能表明自己的清白呢?儿子不能没有父亲,弟弟也不能没有哥哥,我应该在哥哥之前出发,代他一死,这样哥哥必然能够幸免于难。父亲如果能因为我的死而有所感悟,那么既能成全父亲的慈爱,又能保全哥哥的孝道,我也能落得个万古留名。” 于是,他另外准备了一艘船,装上美酒,急忙赶到河边,邀请急子前来饯行。急子推辞说:“君命在身,不敢耽搁。” 公子寿便把酒搬到急子的船上,满满地斟上一杯,还没等开口,眼泪就不知不觉地掉进了酒杯里。急子连忙接过酒杯一饮而尽。公子寿说:“酒已经被弄脏了!” 急子说:“我正是要喝弟弟这份情谊。” 公子寿擦了擦眼泪说:“今日这杯酒,是我们兄弟永别的酒。哥哥如果体谅弟弟的情谊,就多喝几杯。” 急子说:“我怎敢不喝个尽兴!” 两人泪眼相对,互相劝酒。公子寿有意留着酒量,急子却是来者不拒,一杯接一杯地喝,不知不觉就喝醉了,倒在席上呼呼大睡。

公子寿对急子的随从说:“君命不可延误,我代替他前往。” 他立刻拿过急子手中的白色旗帜,故意插在船头,带着自己的仆从跟随。他又嘱咐急子的随从们,要好好守候,并从袖中拿出一封信,交给他们说:“等世子酒醒后,把这封信给他看。” 说完,便下令开船。船行到莘野附近,正要准备上岸,那些埋伏好的敢死之士,远远望见河中的旗帜飘扬,认出了白色旗帜,认定是急子来了。他们一声呼哨,像蜜蜂一样围了上来。公子寿挺身而出,大声喝道:“我是本国卫侯的长子,奉命前往齐国。你们是什么人,竟敢前来拦截?” 众贼齐声说:“我们奉卫侯的密旨,来取你的首级!” 说着便举刀砍来。公子寿的随从们见势头凶猛,又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,一时间吓得四散而逃。可怜公子寿引颈受刀,贼党割下他的头,装在木匣里,一起下船,收起旗帜回去复命。